已说不清是从哪一天开始喜欢蒋捷的了。
其实在高手如林的宋代词坛上,蒋捷并非大名鼎鼎。我看到的蒋捷生平,大多写的是“生卒年不详”。一个生死也未被人弄得太明白的人,其地位恐怕难称显赫了。
但我,偏偏钟情于其词。
读读《虞美人.听雨》——
少年听雨歌楼上,红烛昏罗帐。壮年听雨客舟中,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。
而今听雨僧庐下,鬓已星星也。悲欢离合总无情,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。
经历了多少世态炎凉?攒聚了多少岁月沧桑?要不诗句何以写得如许悲壮苍凉!豪放派的清奇、婉约派的蕴藉,竟能糅合得这样韵味悠长!
读读《一剪梅.舟过吴江》——
一片春愁待酒浇,江上舟摇,楼上帘招。秋娘渡与泰娘桥,风又萧萧,雨又飘飘。
何日归家洗客袍?银字笙调,心字香烧。流光容易把人抛,红了樱桃,绿了芭蕉。
依稀记得余秋雨写过的散文《吴江船》,依稀记得不知谁人吟过的“枫落吴江冷”的诗句。哦,吴江,你从何时开始存盘万千骚人的背影?你从何日开始驮载古今名士的沧桑?蒋捷笔下浓缩的恐怕不只是游子之思吧?萧萧的风,飘飘的雨,洞穿的是生命的冷寂么?点点流光,抛下的岂止是岁月的落叶?樱桃红过,芭蕉重绿,潜伏了人生行旅上的多少凄清和苍凉?
还记得昔年背过的那首《梅花引.荆溪阻雪》——
白鸥问我泊孤舟,是身留,是心留?心若留时,何事锁眉头?风拍小帘灯晕舞,对闲影,冷清清,忆旧游。
旧游旧游今在否?花外楼,柳下舟。梦也梦也梦不到,寒水空流。漠漠黄云,湿透木棉裘。都道无人愁似我,今夜雪,有梅花,似我愁。
白鸥,是你在问孤舟的皈依吗?你问得出孤舟一叶飘向何方?你问得出雪中梅花弄出的羁旅之愁?
人在株洲,身为异乡之客,这首梅花引就成为消愁的酒韵了。
其他的句子大多只有记忆的残片了——
“也学那陶潜,篱栽些菊,依他杜甫,园种些蔬”,“风刀快,剪尽画檐梧桐,怎剪愁断”,“醉醺醺,不记元宵,只道花朝”,“黄花深巷,红叶低窗,凄凉一片秋声”,“春风来了秋风到,老去万缘轻”,“天怜客子乡关远,借与花消遣”,“朝卷帘看,暮卷帘看,故乡一望一心酸”……
都是让我感喟的好句子啊!
也许,昔年读蒋捷,并未读出应有的韵味,如今人近夕阳,世事洞明,才能真正体味词中三味吧?
原来,真正理解一首诗词,是要靠岁月、靠生命历程来做注解的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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